我是农民的儿女!
我好喜欢这篇,好喜欢好喜欢!
一切都很亲切。
傍晚,我从后门回到家里,妈妈正在煮晚上吃的菜粥。土灶上的大沿锅,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,喷出带着菜叶味道的汽泡。我和妹妹早把额上的伤忘到脑后,可是妈妈看见贴在妹妹脑门的那枚特别显眼的蛭草叶,便大声问道:
“哎呀! 那是怎么啦?”
我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不小心滑倒了。妈妈从我背上把小妹抱过去,揭开蛭草叶看了一下,然后皱着眉说道:
“伤倒是不厉害,不过脑门上的伤,就是一点点也会留下疤痕呀!”
妈妈这么一说,我也犯愁起来,可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,我只好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。在铺席上玩的大妹妹不知何时也跑过来,不声不响地看看妈妈,又瞅瞅我。说来不巧,正在这时,爸爸从前门走进屋里。妈妈把小妹的伤送给爸爸看,问爸爸会不会留下疤痕,并且说因为是个女孩所以不放心。妈妈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爸爸。爸爸直盯盯地瞅着妹妹的伤,过了一会开口问道:
“怎么搞的?”
妈妈照我刚才讲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,这时爸爸冲着我质问道:
“到底是怎么伤的?”
如何受的伤,我也讲不出个究竟,正不知怎样回答好时,爸爸的大巴掌落到了我头上。
“你给我说! 你怎么会不知道? 你这二百五!”
“去学校不好好学习,让你看孩子又不会!”
和着斥骂声,我的头部响起噼噼啪啪的巴掌声。我双手抱头摇摇晃晃地蹲下来,这时只听到两个妹妹放声大哭,以及妈妈的安抚声,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。
两三天后的一个下午,风儿吹动着樱树的绿叶擦着教室的窗户沙沙作响,我们开始上图画课。大仓老师宣布这堂课画人头像。画老师和同学也行,画家里人也行,不管画谁的面孔都可以。大部分同学要画老师的脸谱,就让老师坐在讲台上不动。还有面对面互相画的。而我却想把小妹妹的面容画出来。说实在的,两三天来,小妹脑门上的伤能否恢复到不留一点痕迹这个疑问, 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。当我把图画纸铺展在桌面时,心中便浮现出小妹的面容,我先用铅笔把她脸形的轮廓勾勒出来,然后用橡皮擦了画,画了又擦,修改好长时间才勾画出个大概,这时我又小心翼翼地在小妹前额上轻轻地画出一道小伤痕。我端祥了一会画面之后,总觉得不太称心,好象缺点什么。经过再三琢磨,在伤口处补画了一枚蛭草叶,然后开始着色。我从铅笔盒取出彩笔,给脸蛋着了黄色,头发染成黑的,把蛭草叶绘成绿色。琢磨一会之后,又在绿叶边上稍加夸张地着上一点鲜红的血迹。这么一说好象画得相当不错哩。实际由于颜色不够协调,又沾上了手垢,变成一张脏乎乎的图画。我真想重画一张,可是铃声已响,只好跟在大家屁股后,把画放到老师桌上。老师看到我的画便问道:
“你画的是谁呀?”
“我的小妹妹。”
“那,这几是怎么回事呀?”
“这是受伤的地方。”
我觉得老师好象在嘲笑我这张拙劣的图画,便急忙回到座位,慌里慌张收拾完画具,离开了教室。
万没料到,第二天早晨来到学校一看,我的画同其他四、五个人的画都得了甲上,张贴在教室后墙。我过去,图 画也好,大字也好,从没得过甲上,至于贴到墙上展览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。我简直象是身在梦境,挤在同学中间,心里扑通扑通直跳,并仰脸瞧着自己那张画。大家看完这张,又看那张,赞不绝口地说:“画的真好!”“太棒了!”也有的同学发现了我,特意以手指着我的画,表示钦佩。说起来学生就是这样,只要贴到墙上的画,总是无条件加以赞扬。我羞涩地缩着肩膀躲在众人身后。就在这时,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吼叫声:
“那张画算什么玩艺儿!哪象个人脸!”
我弄不清骂的是哪张画,就把墙上的画又重新看了一遍。于是骂声又起:
“那是长了犄角的老牛吧! 他妈的!”
骂声刚落,那人已经挤开人群,跑到墙脚,并跳将起来挥着大拳头啪的一声朝画砸去。顷刻间,我那小妹的半个脸被撕下来,歪斜着耷拉在墙上。
“哎呀! 怎么啦?”
大家不由得发出惊叫声。大约过了二、三十秒钟光景,有人喊道:
“这是谁干的? 揍他,揍这个家伙!”
这时,我发现山本春美的脑袋从人群中钻过来,企图逃向门外。
“揍他,揍这个小子!”
在同学们一连串的愤怒声中,我由于小妹的脸被撕掉一半而激起的怒火冲冠而起,我情不自禁地抓起桌盖,朝着正向门外逃跑的春美追去。
那天放学之后,我和春美被叫到教员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站着。高年级学生不时有事来办公室,他们离开时总要斜着眼冲我们笑一下。站在我身旁的春美,后脑勺起了疙瘩,那是我用桌盖狠命揍的,他故意用手夸张地揉着,现出很痛的样子。其用意恐怕是想减轻一点自己的过错。而我最难过的是挨大仓老师批评这件事。老师靠在办公桌上不声不响地处理工作。时间不太长,可是我觉得仿佛站了很久很久。
不一会,老师用下巴示意我们过去。两个人并排站在老师桌前。我有点发晕,便以两条腿用力支撑着身体。老师笑着说:
“怎么样? 想快点回家了吧?”
“是的。”
两个人同声回答。
“没什么要说的了。就是今天第一节课上,我当着大家面讲的那番话,要记住!”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。”
“还记得吗?”
“是, 记得。”
“既然这样,再没什么可说的啦,回去吧。”
两个人愣一下,马上行个礼,就跑出那充满呢料西装气味的办公室。一出门,春美又疼痛难忍似地摸着后脑勺的疙瘩,“哼”了一声,并以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我。
光阴荏苒,全村已插完秧苗,学校已开始减少课程,并且很快进人了期终。五十名学生逐个被叫到教桌前领取成绩通知单。我尽力抑制着内心的惊悸,在课桌下面把成绩单打 开 一看,那次打架后一直担心的操行分明写着甲,图画也是甲,其他课程除算术是丙之外,全部是乙。我的喜悦非比寻常。我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大仓老师对我有些偏爱。有的同学提议和我换看成绩单。我没同意,并急忙把成绩单卷好,裹进包袱皮。这回用不着担忧被老子关进堆房了。当然自己也下定决心要在第二学期争取更好的成绩。